沈明溪的目光和我对视,眸中杂着毫不掩饰的挑衅,应了声。
“对啊。”
我爱了七年的妻子,送给他的情人,和我一样的婚戒。
真的是,太恶心了。
07
过了两天,我拿着离婚协议去公司找沈明溪。
“延哥,沈总正在开会,您先别进去打扰了。”
许是我的神色实在是差,童年恐慌地拦着我进到沈明溪办公室。
“我希望你明白,这个公司原名是陆氏集团。”
我侧过头,伸手勾起他的镜框,就是这样的一双眼,勾得她逼我捐献肝脏。
“别说是我进去了,我就是砸了她的办公室,那也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。万万没有别人惦记就得给的道理。”
“你说是不是,童秘书?”
他后退一步,我装作没有看到他攥紧的手,推门进到沈明溪办公室。
毫不意外,她果然在,似是没想到我怎么会突然过来,慌乱地整理衣服。
“又要折腾什么。”
“我不是跟你解释了,那是她自己付钱买的,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人家看上个戒指因为你没买,你不应该感到愧疚吗。”
我没有回答她的话,木木地看着她颈部的红痕。
原本还是很不舍的,但很奇怪,我突然就释然了。
“沈明溪。”
这次我没有再笑,将手里的离婚协议递给他:“离婚吧。所有的财产股份我都不要,我只要你当初孕检时的化验单。”
喜欢上沈明溪就像是徒手抓住了一根燃烧的木棍,灼热,可以烫伤一层皮。可是我却因为亏欠越抓越紧。
失望攒够了是会放手的。
我放过你了,沈明溪。
08
这个念头在今日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过,只是现在下定了决心。
我不能因为十年前的一场意外,因为愧疚,让自己在最后两个月变得可憎。
“凭什么?”
她骤然双手掐紧我的脖子,狠狠推到墙上,浑身笼罩一层薄冰,眯着眼打量我。
“你爱上丁梦迪了?还是嫉妒我和童年在一起?”
“你死了这条心吧,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,就别想着哪天受不住的想逃。”
“和我离婚,好去和你学妹在一起?你想都不要想!”
她手下的力气逐渐收紧,本就难以喘气的我更是无法呼吸。
因为答应过,我从来不会对她动手。
“公司给你了,孩子流了,沈明溪,我能还的已经尽力还了。”
泪水顺着眼角掉到她的手上,沈明溪忽地松开手,我滑落到地上,止不住地哆嗦。
沈明溪的爸妈,是被我爸醉酒撞死的。
十年前,爸妈去外市拍卖会买妈妈心仪的首饰,参加了酒会。
可是我突然犯了急性肠炎,上吐下泻,高烧不退。保姆给爸爸打电话后,他直接冒雨开车回赶。
谁知突然跑出来一只猫,他紧打方向撞向了对面的油罐车。
无人生还。
最初不知道为什么妻子看我的眼神总是这么复杂。有爱意、恨意又有难过。
直到丁梦迪做了沈氏的律师,翻到了当年的档案。
我没有告诉沈明溪我知道了她接近我的目的,知道她厌恶我的原因。
无论是做人前的模范夫妻还是她想要往上爬。
愧疚让我低头,爱意让我沉默。
既然她想要,那我没有什么是不能给的。
疼痛让我屏蔽了四周的声音,我将自己缩成一团,沈明溪的嘴张了又合,满是厌恶。
我缓缓闭上眼睛。
如果可以,我也希望一开始就没有爱上她。
09
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一片,四肢疲软乏力,腰部被紧紧箍住,我动了动身,听到了锁链的声音。
沈明溪在我的脚上栓了一根链条。
腰部的手将我又紧紧揽了回去,沈明溪将头埋在我的颈间,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。
“年年,别乱动。”
那一刻的窒息让我后退着躲开她的触碰,心猛地下坠摔成一团烂泥。
她把我当成了童年。
她朦胧着睁开眼,想要拉住我的手。
“怎么了,阿延。”
她笑起来,带着睡饱的餍足抱住我的腰,侧过头吻我的脖子,拘着我动弹不得。
“还是和你一起睡舒服,我都不会失眠了。”
“不要再胡闹了,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原谅你了。”
上腹部的痛感逐渐加重,我的手紧紧抠着床沿。想要离开她的心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坚决。
“沈明溪,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,等三十天后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。”
我盯着她怒火中烧的眼睛,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面容。
这是我七年的青春,我俩彼此折磨,早就脱离了婚姻最初的模样。
她之前总说我无理取闹,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闹了。
“你甚至可以带着童年去,现场拿了结婚证,这样他就名正言顺了。”
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她,沈明溪突然开始发癫。
“陆延,要我说多少遍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?我和童年没有任何关系!”
“他肝不好还愿意帮我挡酒,我觉得愧疚想帮他找副肝脏,仅此而已。”
沈明溪走出卧室,回头冷笑一声,关上门。
“我不会离婚的,等到哪天咱俩不这么折磨了,要么你死,要么我死。”
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,昭示着关门人的心情极差。
我抬了抬脚上的锁链。
忽然就想知道,如果沈明溪知道她所说的折磨,只有不到两个月了。
她会不会对我有一丝的怀念?
10
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。
沈明溪很忙,来送饭的是新换的保姆。
“麻烦你帮我把墙上的壁画拿下来。”
小姑娘应该被沈明溪告诫过不要和我说话,也不要给我尖锐的物品。
“那是我和妻子结婚时候的婚戒,我想再看看。”
我笑呵呵地解释,她点点头出门取来给我。
因为自小父母宠着,我小时候其实是个混世魔王,撬锁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。
拉环扣,就可以。
但前提是,小保姆没有一直盯着我。
好在外面传来了敲门声,她犹豫了一瞬转身出门。
我开完锁,刚将被子盖好,就看到了架着副框镜走过来的童年。
这次的他没有亲近地喊我延哥,收敛了在沈明溪面前俏皮单纯的样子。
“沈总说我的眼睛像你,可我并不这么觉得。我可不会蠢到看不出妻子对自己的厌恶,还舔着脸做个窝囊废。”
见到我身旁被做成壁画的婚戒,他不屑地摸了摸手上的铂金戒指。
“这种寒酸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。”
他眯着眼凑近打量我的眼睛,看我嫌弃地避开笑着掸掸衣服。
“我不过是在沈总面前惋惜了两句没有长辈照顾,她就把孩子打掉了呢。”
我震惊地抬头,一切都串了起来。
沈明溪一直挣扎在恨我和爱我之间徘徊,这个孩子本来就已经妨碍了她的事业,这时只需要再提醒她无辜死去的父母。
她不可能会要这个孩子。
我发了狂,拽住他的衣服使劲往下扯,狠狠砸向他的脸。
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可我不知道是为我自己的可悲落泪,还是为我无辜死去的孩子。
我自认为除非他挑衅我从来不会主动去给他难看。
“童年,你凭什么?凭什么……”
我那未出世的孩子,她的妈妈不喜欢,她的爸爸只有两个月的寿命了。
但至少,不要阻拦她来看一看这个世界。
我的孩子,纵然没有爱,也可以靠财富做个自由快乐的人。
“凭什么,当然是你不知廉耻挡了我的爱情啊陆延。”
“你克死双亲害死沈明溪爸妈,占着别人的爱人,还护不住自己的孩子!”
我手上的力气渐松,他的衣服早就被我撕扯混乱,神色中带着些难以理解。
“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呢,陆延。”
11
我本来想着远离他们,自己找个疗养院渡过最后的一段时间,消失在沈明溪的世界里。
可是现在,我后悔了。
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,如果有,那么一定是她也亲身经历一遍。
让她来体会我的绝望,在满是黑暗的世界里,被最爱的人一刀又一刀的凌迟。
在爱意横长的血液里,被自己的愧疚掩埋。
所以,我放任自己被童年折磨,最后当着沈明溪的面晕倒。
1
醒来时,我在医院,旁边坐着沈明溪。
她看我清醒,拉着我的手问我:“你……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”
我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,将她推开。
“拉环被踩坏了,我们的婚姻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。”
她的眼眶微红,像是已经哭过一场。又笑着举起桌子上的饭盒,推到我面前。
“我能修,阿延,我马上就修好。”
“我刚煲了你爱喝的鲫鱼汤,快尝尝手艺有没有后退。”
后背穿来剧烈的疼痛,我咬着牙豆大的汗水低落,坠到鱼汤里。
沈明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,冲到外面喊医生。
“医生,医生我老公不舒服,你快过来!”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?如果你早点告诉我……”
沈明溪红了眼眶,心疼地想要拉住我的手被我避开。
“你该回去了,童年被我划的不轻,别让他难过。”
她沉默地坐到旁边的床上,突然伸出手扇了自己一巴掌。
“都是我的错,我对不起你。”
“老公,是我不注意分寸,我让你吃醋。我这就把童年开除,以后我都在你身边照顾你。”
“你能不能,不要离开我?”
多可笑啊,一个平时避我如蛇蝎的人,当得知我只有不到两个月寿命的时候,突然放下了所有的仇恨。
“滚。”
我闭上眼睛,指向门外。
13
今天的阳光很温暖,护工推着我准备出门晒晒太阳。
“阿延,我做了几个口味的糖葫芦,你看看想吃哪个?”
真是可笑。
之前十天半个月见不了一次的人,现在除了做饭,竟然一直都在医院里待着。
但是她的饭我一次也没有吃过。
“你最近胃口不太好,所以我做了山楂的,葡萄的,还有你之前最喜欢的草莓。”
她蹲到我面前,带着些小心翼翼。
阳光洒在她白色的裙子上,眼眸中再也没有复杂的恨意,和记忆里最初的少女渐渐的重合。
说到底,我们之间的孽缘十年前因我而起,七年前也是我对她一见钟情软磨硬泡。
我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糖葫芦,姜黄色的糖渍裹着草莓。
爱吃甜食的,从来都不是我。
上学那会儿学校门口三颗一串的糖葫芦要1块钱,我当时还没有从叔伯手里抢回公司,过的也很拮据。
有时候自己吃的也是三块一份的素菜,每笔钱都算的细致。
但是给沈明溪买任何东西,我从来都不会觉得贵。
在我连着给她买了一周后,家里出现了一袋散装草莓。
“阿延,我们自己做好不好,比外面干净吃的还多。”
我将她急切跑回时散落的发丝别再耳后。
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,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她陪我过上好日子。
我把筷子穿上五颗草莓,在熬好的糖浆里滚上一圈,能得到一小盘的糖葫芦,我们就你一颗我一颗的分完。
可是,一切都变了。
“沈明溪,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。”
我将糖葫芦放到饭盒里,身边的暖风吹起她的发丝。
可这次,我没再抬手。
“阿延,戒指我修好了,你看。”她小心翼翼从首饰盒里拿出拉环。
踩断的地方被细致地灌了胶水,不仔细看不太能看出裂痕。
我没有回答,沉默地看向远处。
“阿延,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。”
她的声音哽咽,抬手捂住眼睛,无助又难过。
“医院那天我看见你了,童年凑过来的时候我躲开了。”
“但是你对我越来越亏欠纵容,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你。童年眼睛长得很像大学时候的你,我真的只是,想护住那双充满朝气的眼睛。”
“颈部的红痕也是我故意弄的,你连醋都不吃阿延,我们是夫妻,你还和丁梦迪的关系那么好,她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。我怕啊阿延。”
“我只有你了,可是你怎么突然就生病了?你走了这个世界上只剩我自己的话我应该怎么活啊?”
所以,她纵容着童年来挑衅我,只是因为他有几分像我?
太可笑了啊,沈明溪。
14
我转院了。
丁梦迪的姐姐在春城开了家疗养院,这是个一年四季都开满鲜花的城市。
我喜欢这种蓬勃的生命力,和我逐渐腐朽的生活完全不同。
我已经不太能做坐的起来了,消化道开始出血,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的掉。
可是今天,我的精神出奇得好。
“学长,快看我钓上来的鱼。”
丁梦迪提着个红色的塑料桶乐呵呵地跑过来,额头上还挂着汗珠。
“六条锦鲤。六六大顺,说明一定会有好事发生。”
她将鱼桶放到我的床边,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我看。
“谁家锦鲤是这样被钓上来的。”我轻笑。
她挠挠头,昂着头自豪道:“我拿外套一捞就捞到了六条。”
“是鱼儿在告诉你,哥哥哥哥,平安顺遂,所求所愿都会如意的。”
她笑盈盈地目光看向我,眸中带着无法忽略的悲伤。
“学长,如果当初……”
“梦迪,我的跟你说的几件事情你都记住了吗?”
我打断她的话,有些人注定错过,有些感情也注定无法回复。
所以不如,一丝希望也不要给,免得给人不该有的错觉,平白误了他人。
她沉默一瞬,笑着起身倚在旁边的墙边。恢复了金牌律师的模样。
“公司股份全都转到沈明溪名下。”
“腕表箱包进行拍卖,所拍卖的所有金额全部捐给孤儿院。”
丁梦迪停顿了下,深呼一口气:“如果,去世了,进行遗体捐献。”
我伸出手拨了下桶中的水,锦鲤开始四处游动。
鲜活,生机。
我慢慢靠在枕头上,沉思了很久:“还有一件事。”
沈明溪视角番外
1
陆延失踪了。
她坚信他没死,只是不见了。
还没有找到他在哪,童年就搬着行李堵住了沈明溪的门。
他吃沈明溪软饭的事情被人戳破了,周围的亲友都避之不及。
真是可笑,她老公都找不到在哪了,这个男人竟然来要她负责。
她让保镖将童年狠狠揍了一顿。
“他不是喜欢戒指吗,给我把他的手指砍下来我看看还喜不喜欢。”
“沈明溪,你不得好死!”
童年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,恶狠狠地诅咒着她。
无所谓,她的阿延不在了她也没想独活。
她只是想找到阿延陪他最后一段时间,然后买个双人墓地,下辈子还做夫妻。
“之前给你联系的肝脏有消息了。童年,我对你仁至义尽,别再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沈明溪无视童年血淋淋的手,转身继续打电话联系可能见过陆延的人。
她一直怀疑的都是丁梦迪,这个女人本来就对陆延目的不纯,前阵子又请了一个月的假。
但是无论她打了多少电话都联系不上。
终于在第二天下午,她给丁梦迪打第67个电话的时候,丁梦迪接了。
丁梦迪见到他的一瞬间就上前狠狠扯住她的头发,俩人很快扭打到一起。
“你是不是知道阿延在哪?!阿延她在哪?!”
“我他妈放在心尖尖上不敢表白的人,就这么被你糟践了。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一直留在沈氏,我喜欢他的日子不比你短!你算个什么东西!仗着他爱你就一个劲儿的欺负他。他有什么错,他的爸妈也没有回来啊!”
“阿延在哪?!我问你阿延在哪?!”
丁梦迪无视沈明溪的话,狠狠将她踹倒在地上,看着鼻青脸肿的沈明溪,忽地笑出声。
“你猜到了不是吗?”
“你之前逼他给你的童年捐肝脏,已经换完了,你不知道吗?”
沈明溪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,抓住丁梦迪的手急问道:“他在哪?他的墓地在哪?”
丁梦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:“学长说,他欠你的都还清了。往后,死生不复相见。”
“沈明溪,你真的认为学长亏欠你吗?”
“当年的车祸,明明双方都违规了。”
说罢,又在愣神的沈明溪身上狠狠踹了一脚,转身离开。
“真晦气。”
3
沈明溪疯了。
她半夜跑到童年家里,捅了他十几刀。
嘴里嘟囔着:“老公我错了,我带你回家。”
被抓的时候,她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个拉环,显摆似地大声说:
“这是我老公给我求婚的戒指!”
“我喜欢的他都会送给我,他真的好爱我。”
突然她又掩面崩溃大哭。
“他好爱我,可是我把他弄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