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门外偷听的我,在听见林会长这么问的时候,呼吸不由变得急促,郁城果真没骗我。
这就是个圈套!
他刚受伤回来,林会长就马不停蹄的赶来,偏偏在这个关节骨眼上提这件事,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?
郁城扶着额头,疲惫至极的样子,开口的声音却很笃定:“父亲,我有办法能抓住这个奸细。”
林会长多了几分兴趣,笑地高深莫测:“你说来听听?”
“既然父亲房间的文件不见,说明潜入父亲房间的人肯定想要救运输队的人!那我们就从运输队的人身上找线索,说不定就能抓住偷父亲文件的那个人!”
郁城看向林会长,目光多了几分幽深:“毕竟没人会为了一个关系毫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!再说,父亲不是怀疑李婶家茉儿身份有异样吗?说不定她就是欺骗李婶混入到我们家的眼皮子底下,正好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带她进日本人的监狱见他的同伙,让她现原形!”
这么须全须尾的分析让林会长听了之后颇为满意,在斟酌了片刻后点头答应。
“好,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。”林会长开口,而后似乎想到什么,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郁城,很是严肃道:“你可别让我失望,办事不力的话,日本人那边给的警告下次或许就不是打你手臂这么简单。”
郁城低下头,很是恭顺:“我会尽全力的,父亲。”
林会长轻哼一声嗯,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。
而门外的我下意识藏进拐角处的角落,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。
虽然刚才郁城说的那番话,看似是站在林会长的角度,为了验证我是不是奸细说的……
可我怎么觉得,他煞费苦心是想让我再见陈铭一眼。
一时间我的内心百感交集,想到郁城不惜舍身犯险救了我,现在又为我设局去见陈铭……
从前心里那般对他浓烈的恨意,在这一刻竟然烟消云散,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大雾之中,根本看不清郁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。
这一晚,我又是彻夜难眠。
翌日早晨,李婶喊我下去吃早餐,林卿语是个特别大度的人,虽然在外人面前我是李婶的亲戚,可对她来说我是她请来的客人,对她又有救命之恩,规矩是死的,为什么不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?
我顶着黑眼圈出现的时候,林卿语正端着一杯牛奶,目光时不时瞥向我,好像眼里藏着什么想说又不能说的。
“阿城让我跟你说,他下午会带你去一趟日本人的大牢,这次你能光明正大见到你的丈夫。”
我一直在等这个消息!我本来以为郁城会告诉我的,也对,林卿语是他的妻子,她多少知道我和陈铭的事情,我和郁城在外人眼中是毫无交际的,由她来对我说这件事是最合适不过的。
我的心里面明明已经波涛汹涌,却还要装作才刚知道一般激动的红了眼眶:“谢谢林小姐,谢谢姑爷!我……我下辈子再报答你们。”
林卿语摇了摇头,“你对我有恩,这是我应该帮你的。有些话我还是要嘱咐你,进了日本人的监狱后,不该看的不要看,不该说的不要说。”
这番话别有意指,林卿语却没有把话说破。
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如果我只是一个为了救丈夫而留在林家的女人,而郁城带我进入日本人的监狱只是为了试探我,这次我去监狱肯定是危险重重。
林卿语作为林家人能提醒我,已经是莫大的善意。
我真的很感激她。
“我听花儿说,你的闺名叫阿……糯是吗?”
林双手攥着裙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迟疑。
我不明就里,点头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名字。
随即,林卿语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,怅然若失一笑,坐在椅子上,手中抓着刚刚提起的牛奶杯也不动作,眼神里的复杂是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林卿语不再说话,放下只擦过唇边的牛奶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了楼上。
而楼上的房门打开后,一个进去,另外一个则是西装笔挺的走了出来。
跟昨天不同,郁城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,虽然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,可他身上的冷意却丝毫不减半分,他下楼的时候看着我,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“卿语应该跟你说过我要带你去日本人监狱的事情,不用问为什么,跟上就是。”
我点点头,跟在郁城的身后往外走。
这次是他亲自开车,让我坐在后排。
院子里响起汽车轰鸣点火的声音,郁城驾轻就熟的把车子驶离林家,我坐在后排只要想到很快能见到陈铭,心中既是忐忑又害怕。
“进去后,看到陈铭的时候,一定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。”郁城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,“陈铭被关在里面,他肯定不希望你也出事。”
我本来是拒绝郁城的关心,可他把话题引到了陈铭的身上,是啊,陈铭爱我,疼我,结婚以后最怕我磕磕碰碰,破了 点油皮都心疼的不行,怎么可能舍得我出事?
还没见到陈铭,眼睛不争气的想流泪。
“知道了。”
我没反驳郁城,他安心的继续开车。
仅仅只是片刻,当车子穿过一条长街,日本人的监狱就到了。
大概是林会长打过招呼的原因,郁城带着我畅通无阻的进了监狱,和上回林卿语用钱买通人的时候不同,郁城带着我进去的时候监狱里有不少的日本兵。
日本兵的眼神在我和郁城身上打量,那种赤裸裸的含有侵略性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,头也不禁低了一些。
反观郁城却是依旧气宇轩昂,脊背依旧挺得很直,只是这个男人忽然在我面前走着,用背影帮我遮挡住了一些日本人的视线,这一刻,我有种莫名的心安,可我又更加看不懂郁城。
明明他表现的是这么厌恶我,为什么又要保护我?
很快我见到了陈铭,这个想不通的念头顿时化为齑粉。
只见陈铭他着膀子躺在席子上,伤势触目惊心,他背对着我,伤势比上次更加严重,纵横交错的伤口隐隐有溃烂的趋势,两条手臂斑驳着不少的刀伤,肉往外翻可见森森白骨,可见那些日本人下手的时候有多狠!
他就躺在那,除了身体还有微弱的呼吸,几乎和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!
李大哥的情况也很恶劣,闭着眼睛已经昏迷过去。
他断了三根手指,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,唇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液,上半身的衣服也没了,胸口被烙印了一个贼字,浑身是血,眼看也要没气的样子。
我捂着嘴,被日本人残忍可怕震惊的同时,心如刀割陈铭和李大哥遭遇的折磨。
“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叙旧。”
郁城背过身。
“陈铭……”我站在牢房门口压低自己的声音,可颤抖的声音和哭腔出卖我此刻的无助。
声音传进牢房,躺在席子上如尸体般的陈铭忽然身体一僵,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偏过头看向我。
“是我,我是阿糯……”我捂着嘴,眼眶中积蓄已久的眼泪水一般往外涌。
陈铭看见我的时候,死寂的瞳孔忽然才仿佛有了一丝生气,他先是看着我笑,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哭了。
“阿,糯……”他喊我,声音很轻,可日本人似乎把他的嗓子也弄坏了,如同崩坏的老唱片,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。
“陈铭,我在,我在!”我的心仿佛有把刀子在生生将我刨开,好痛好痛。
我知道他在里面受了很多的罪,可他肯定放心不下我,陈铭最怕的就是我照顾不好自己,不吃饱不穿暖,更尤其是为他担惊受怕。
我多想打破牢房的大锁冲进去抱着他,然后告诉我来救你了,我还有了你的宝宝,你是要当爹的人了。我很快带你一起回家,然后盖个大房子,以后我们哪里也不去,我们就留在乡下,打仗什么的跟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。
我再也不要过好日子了。
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,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铭在里面受苦……
“郁城,我求你,求你救救他!”
这次我朝着郁城跪下,给他磕头,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冰冷且坚硬的地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