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,我正酣眠,一阵敲门声将我吵醒:“王妃,王爷和世子又吵架了。”
这些年,他俩没少因为我吵架,每次都要我去服软劝和。
世子一直觉得,若王爷真的爱嫡姐,便不该将我接过门。
或者让我做个侍妾或什么,如何都比让我做王妃强。
王爷反驳,事关皇家体面。就算不娶我,皇帝也会给他硬塞其他世家的女子进来做续弦,说不定还不如我。
甚至,若是让那些世家女子过门,说不定她们还会对世子心怀芥蒂,将他养废拉倒。
每每此时,我就会自行服软认错,让王爷和世子重修旧好。
然后默默去祠堂给嫡姐念经祈福。
可今日,我不去了。
门外之人见我一直没动静,大约急了,竟擅自推开门,将我从床上拉起。
来人不停摇晃我的身子:“王妃,您快去看看吧,那边都吵得动刀动枪了!您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呢。”
他们父子俩平时吵得还少么?
可敢半夜进门直接将我从床上拉起的,还是头一个。
我睁眼一看,正是当年服侍过嫡姐的嬷嬷。
她是跟着嫡姐一起过来的,进王府的第一日,她便偷偷在我饮食中加了一碗红花汤。
那时,我对这些后宅的手段知之甚少,只当普通汤羹喝了下去。
结果入府多年,膝下一无所出。
虽然她在后宅打理上给了我诸多帮助,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,她对我做过的劣行。
我打落嬷嬷的手,翻身躺回床上:“王爷和世子吵架,同我有什么干系?”
嬷嬷将屋里的灯通通点起,想让我彻底清醒:“您是正头王妃啊,理应调节王爷和世子的关系。”
“理应?”我靠在软枕上:“这世上,做了才叫理应,不做便是不应。”
“再说,你有没有把我当过正头王妃看,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嬷嬷一时语塞,最后竟放了狠话:“这可是你自找的,将来王爷若是休了你,可别怪我没提醒你!”
“随你。”
若他真的休了我,我还求之不得呢。
老嬷嬷离开后,我叫来值夜丫鬟将灯一一熄灭,躺在床上看着帐顶,陷入无眠。
没多久,房门再次被打开。
裴晟执灯站在我床前:“嬷嬷说,你身子不爽?”
我没理他,头冲里头,眯眼假寐。
他将一个鸳鸯荷包扔到我跟前:“我知道你没睡。这个荷包开了线,鸳鸯也褪了色,你帮我补一补。”
那荷包的开线处,像是被人用剪刀刻意铰断的。
至于鸳鸯,也不是褪色,而是被火给燎黑了。
我起身,将那鸳鸯荷包丢回他怀里:“妾手艺不精,怕帮不了王爷。这种活,王爷还是找绣娘去做吧。”
他的手拎着荷包滞在空中:“她们的手都不如你灵巧,我担心她们补不出这鸳鸯的灵气。”
“若绣娘都做不好,那妾更没信心揽这种活了。”
说完,我扯过被子要继续睡觉。
他却又将我拉起来:“哎,你先别睡,我最近老是咳嗽,你给我熬点银耳百合汤吧。”
裴晟一直有咳疾,每年春天,我会给他煮银耳百合汤,秋天,则为他熬川贝枇杷汤。
最近因为忙着为裴启准备弱冠礼,这些事便都交给了小厨房。
我将手抽出:“府里的厨子也可以熬。妾乏了,王爷若没有其他事,便请回吧。”
裴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,我却把床帘放了下来,摆出谢客的架势。
裴晟自讨没趣,不多时,我便听到一声摔门巨响。
他很生气地走了。
后来的那几日,是我被送进王府二十年来,最自在的时光。
三四月份,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节。
我去赏花踏春,折柳祈福,饮茶听雨。
上一次这么恣意畅快地生活,还是和姨母一起在小巷里时。
饭食,我也不必再顾及裴晟、裴启父子的喜好,榴莲火锅螺狮粉成了我餐桌上的常客。
一日,我正畅快嗦粉时,裴晟裴启父子俩又来了。
刚进门,裴晟就捏住鼻子:“王妃什么时候也开始吃这些登不得台面的东西了!”
裴启出去找了块白布条系在鼻子下回来:“母妃,你是故意的吧?”
我不明所以,他们父子二人今日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。
丫鬟过来在我耳边私语,我才知道,原来今日是太傅寿宴,裴晟和裴启一起给太傅准备的礼物虽然贵重,却不合太傅的心意。
因此在宴会上被太傅冷落了。
我清楚,自己在诗词歌赋上,不能与裴晟畅谈古今。在学问上,又给不了裴启切实帮助。
便尽可能在维系朝中大臣的人际往来上帮裴晟和裴启打点着,想着若将来遇到皇帝无端震怒,也能有人从中说和。
经过多年努力,京中贵人的喜好没有我不知晓的,我根据他们的喜好送的礼物自然也是最可心的。
因此,就算王爷在朝中没什么实权,但京中宴会的请帖却永远不会少了宁王府的。
“你我夫妻本是一体,都是一家人,如今你见我俩不如意,便高兴了是不是!”
“原来,王爷还晓得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裴晟裴启父子俩面面相觑,没听懂我的话。
我走到裴晟面前,与他四目相对:“王爷若是倦了我,便给我一纸放妻书,若是放妻不成,休妻,我也不介意。”
“你想好了?”裴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。
我伸手拿了毛笔递给他:“是。”
裴晟犹豫着接过笔,额头上青筋直突。
裴启却仰天大笑:“不过是个员外养在外头的女儿,你娘和姨母还是不入流的商女,能让你嫁进府里做我父王的续弦,已是你此生最大的福气。你非但不珍惜,还要自毁前程。处处与我和父王作对,以你的身份,往后再找,便只能找个庄稼汉或杀猪匠了。”
裴晟见我对裴启的话没有丝毫反应,愈加恼羞成怒:“黎潇潇,你就这么想被休?你可要想明白,你在这王府做的事,是个下人都能做!”
我继续低头研墨:“妾,只是想离开王府。若王爷认为妾做的不过是些下人做的活,配不上王妃这个位置,便请王爷快快将我逐出王府。”
“白纸黑字一旦落下,你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。”
“妾,绝不回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