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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2-02
家后的山脚放了七坛腊肉,妈妈不止一次地骄傲的对我说那是她立下大功后爸爸给她的奖励。

可后来我才知那都是我的姐姐们。

1我出生时,爸爸已经五十岁,妈妈也有四十二岁了,家里只有一个哥哥,比我大十一岁。

爸爸妈妈常对我说我命好,才现在生在这个家里,让我要知道感恩,以后要对哥哥好,我似懂非懂的点头答应。

在我印象里,哥哥既强壮又虚弱。

说他强壮,是因为他在村里就是个横行霸道的霸王,甭管老人孩子,惹他不开心了,他都是说打就打.说他虚弱,则是因为,爸妈都一直对我说哥哥身体不好,不能干活。

所以自我记事起,洗碗烧火喂鸡打猪草这些活儿全是我一个人做,哥哥从来不会搭一把手。

但烧饭不用我,妈妈生怕我厨艺不好,唯恐把哥哥吃出病来或是让爸爸生气。

爸爸脾气不好,平素里稍有不顺心的事就要打人,挨打最多的还是妈妈.哥哥是全家的宝贝,自然不舍得打,而我太瘦弱,爸爸担心把我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得用的劳动力,就只能捡又不宝贝又不容易打死的妈妈下手。

可即便是这样,妈妈也不说爸爸一句不好,哪怕是上一秒刚被爸爸打的鼻青脸肿,下一秒还是要带着一脸满足的笑说爸爸是爱她的。

她说她曾经犯过很严重的大错,但是爸爸都没有怪她更没有休弃她,就冲这一点,她也是要一辈子感恩爸爸报答爸爸的.我问她到底是什么错误,可她每每都是望向后山,便又不说话了。

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12岁,没上过学,始终在家帮着爸妈干活.哥哥倒是上了学,在村里上了小学,又花大价钱去县里读了初中,考了两年高中没考上,最后花了一大笔钱找人托关系读上了高中,高考又是两年,终于考上了本科.只是一年的学费就要三万多,这是我们全家劳动几年才能赚出来的,哥哥一读就要读四年,更别说还需要比学费更多的生活费。

家里这些年的积蓄供哥哥读完高中已经所剩无几了,实在是拿不出这一大笔钱。

爸爸妈妈本想把我嫁人,要一大笔彩礼补贴家用,可是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,没哪个人家会买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回家做童养媳。

迫于我销路实在不好,爸妈只能退而求其次,让我去城里打工赚钱,负责哥哥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
我从来没去过城里,害怕的很,并不想去。

可是妈妈跟我说,要不是哥哥,也没有我今天的好日子,我应该知道感恩,现在该是我回报哥哥的时候了。

我从小就是听这些话长大的,我要感谢哥哥,以后的生活更要指望哥哥,不管什么时候,都要以哥哥的利益为先。

妈妈把哥哥一搬出来,我就没法子拒绝了,和爸妈约定好一定一个月往家里寄一次钱,当天就踏上了去城里的路。

那时的我不曾想到,这一去竟然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。

2到了城里,我人生地不熟,手头又一分钱都没有,饿的饥肠辘辘,幸而遇到好心阿姨,把我捡回家,给我饭吃。

她听了我说我进城是想打工给哥哥赚钱,当即想要报警,被我拦住之后才退一步说可以让我去她的奶茶店做帮工,包吃包住,一个月三千块。

还有条件“这一个月的三千块钱,可不能全寄回家去,你至少要每月留五百块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“我不需要钱,我哥哥要上大学了,是我们全家唯一一个大学生,钱还是花到他身上有用。”

“现在都有助学贷款,他有手有脚也能自己赚钱,反正你要是能答应我,明天我就带你去店里,你要是不答应,那你就自己再出去找工作吧。”

“好吧,我,我答应。”

我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,在被阿姨捡回家之前我已经问了很多店铺了,都是直接被赶出来,对我来说,找一份工作实在是太难了。

在奶茶店工作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,没有人骂更没有人打,不需要做额外的工作,不需要因为别人打架伤人而不停的赔礼道歉。

自我记事以来,从来没过上过这么好的日子。

同店的婷婷姐心疼我年纪小,不太让我干活,知道了我的情况之后,更是提出想帮助我。

她说女孩子不识字是不行的,所以从家里带来了妹妹用过的一年级的课本,数学语文英语三本都送给了我。

我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,非常珍惜,一遍一遍的翻看,有不懂的不认识的就去问,婷婷姐姐也文化程度不高,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直接出来打工了,但教我小学一年级的知识还是绰绰有余。

一个月之后我获得了自己第一笔工资,前脚儿刚把工资寄回家去,后脚儿妈妈就进城按着我寄钱的地址找我来了。

“死丫头,你藏了多少钱没往家里寄?”

见到我她二话没说就开始质问。

“我工资就这些,都给家里寄去了。”

我现在哪敢说自己藏了五百块钱,说了的话只怕立刻就要挨打。

“就这些?

才两千多?

连你哥哥半个月生活费都不够你也好意思往家里寄?”

“可我工资就这么多了,人家嫌我年纪小力气也小。”

“生丫头就是没用,啥也不是,到哪都没人看得上我看你现在也挺清闲,出来这么久也没人让你回去干活,那你再找个活儿两头跑。”

“好,我会努力找的。”

我被她说的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,忙不迭应下了这事。

“这才对,你现在好好给你哥赚钱,等你哥有出息了也会照拂你的。

你想以后你在婆家挨打了不还是要指望你哥给你主持公道。”

在城里待了短短一个月,我已经能察觉出这话有些不对了,城里人在婆家挨了打也没有找哥哥的,直接就找警察上公堂打官司去了。

可我还是不敢反驳妈妈,只能点头应下。

“还有啊,你在城里也别不知上进,遇到好人家要照顾你,你别傻乎乎的闷着不同意听见没?”

“我知道,我现在这个老板就挺照顾我的。”

“真的?

那他说没说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?

如果你现在给他生个孩子,能不能另算钱啊?”

妈妈总算是露出了见到我以后的第一个笑。

“就这两千多工资啊,我们店工资都是这么多。”

“什么工资?

我说的好人照顾你是说人家想养着你,想和你睡觉,你个蠢丫头想什么呢?”

“啊?”

我有些懂不了这意思了。

“你赵叔家的二妮儿,就被城里大老板养着了,一个月给她整整五千块钱呢,比你出息多了,而且大老板还说了,如果生个孩子,奖励两万呐。

你想想,要是你也遇到这样的大老板,跟上几年,生几个孩子,你哥大学这几年的学费生活费都不愁了。”

我被妈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,农村的女人贞洁比天大,和男的牵个手都要被大嫂子小媳妇儿背地里戳着脊梁骨说上好些天,若是我被包养未婚先孕那得几年里都是家长里短指指点点的对象。

妈妈却不理会我的震惊,继续在那儿展望她的美好未来:“等你哥大学毕业,正好你也能说人家了,咱就在城里找个彩礼给的多的好人家,拿彩礼给你哥把媳妇儿娶了,咱娘俩也就放心了。”

3等把妈妈送走,我浑浑噩噩回到店里,看到柜台上放着的书,再也没有了翻看的念头,读书有什么用,识字有什么用,不还是得嫁人给哥哥娶媳妇。

在城里待了一个月,我也算是对环境熟悉点了,我又找了份加工工艺品的活计,人家给我发针发线,我按他们教的织小花篮,织一个小花篮给十块钱。

一个花篮要织一个小时,我若是一天加班加点的干,一天能织十个,就是一百块钱,一个月就是三千块钱,加上奶茶店的工资,能往家里寄五千多,和被男人养的二妮儿赚一样多的钱,这样想必妈妈就能满意了。

可我从来不知道妈妈比我想的还要上心,过了两个月,她就又进城,说要给我介绍个“朋友”。

我随她去了一家沙县小吃,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,见我过来,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:“就她?”

“对对,我们这妮子,身体好,又能干活,哪个老板要是要了她了那保证家里天天给收拾的亮亮堂堂的。”

妈妈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。

“我们又不是找保姆,会干活有什么用?

你看她有一米四没有?

这么矮这么瘦,能生的出孩子吗?”

男人张嘴就露出一口黄牙,浓重的烟味儿喷涌而出。

“您给个机会,先试试,不瞒您说,她随我,您看我个儿也不高也不胖,年轻的时候一年生一个呢。”

妈妈卖力的推销着。

我家就我和哥哥两个孩子,隔了十多岁呢,哪里就一年一个了?

我疑惑的看向妈妈,可她却顾不得理我。

“我生的儿子,又聪明又壮实,我闺女在这点上肯定随我,能给老板生个大胖小子呢。”

“你还是这孩子亲妈呢?

我咋觉得不像呢,哪怕是拐卖孩子的也没有你这么说话的啊。

跟你说了,不行。

这孩子看着都到十四岁呢,让她跟老板,那是违法!

违法!

这么大的小姑娘,搁青楼里都还得好生将养着呢,你这亲妈当的连老鸨都不如。”

男人说完,气势汹汹的走了。

妈妈想追没追上,一巴掌甩到我脸上:“臭丫头片子,生你养你有什么用,跟个木头桩子一样,一句话不说在那儿杵着人家能看得上你?”

旁边的客人围了上来:“你是这孩子亲妈吗?

刚你说话我在旁边听着就不对劲,现在还这么打孩子,你先别动,我报警了,警察马上就过来。”

一听报警,我和妈妈都慌了,警察对我们来说是极可怕的大官儿,比抓了去是要打板子的。

妈妈也顾不上骂我了,抛下我就开始向外跑,我也只得跟着跑了出去。

等我俩顺利逃脱,她骂骂咧咧的恐吓我一番,要我再想办法多挣些钱,现在一个月五千多刚够哥哥每个月生活费:“就你这点儿钱,你哥在学校里都吃不起饭,这才几天饿瘦了一大圈儿,你不为了别人打算也得为自己打算,把你哥照顾好了,你哥有出息了,你这辈子才能有点指望,不然你一个丫头片子,去了婆家被打死都没人管。”

我想问她她现在整日被我爸打是不是就是因为她以前没伺候好舅舅,可是怕她再打我,最后还是没敢问。

4等我回到店里,婷婷姐见我半边脸肿了一大圈儿,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,听我讲了事情始末,她拿出手机:“咱们等找云姐,让云姐帮忙想想办法,你这样可不成。”

云姐就是当时捡我回家的那个阿姨,接了电话没几分钟就赶到了店里,一看我的脸就要报警,我怎么拦都没用,最后还是婷婷姐劝住了她:“她爸妈住那山沟沟里,山高皇帝远,报警也没有,还得再连累她多挨一顿打,以后还是得被她亲爸妈往老男人床上送。”

云姐觉得这话说的有些道理,终于把手机放下,我也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可一直这样也不行,要我说丫头你干脆和爸妈断绝关系,我给你另找个工作,你也别和她们联系,等你再大点儿了,用你攒的工资去技校学一门手艺,日子只会越过越好。”

我张大了嘴巴,和爸妈断绝关系,挣到的钱全给自己花,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。

“也不用等技校,我看她现在去上学也行,她来这儿几个月,我把我妹妹的书给她拿来让她看,她现在都看到三年级了,每本书都能一字不漏全背下来。”

婷婷姐又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。

上学在我们村,是男孩儿的专属,放在我家尤其如此。

妈妈不止一次的讲过,女孩上学不仅没用不会有出息,以后还不好找婆家,正经人家没有放闺女出去抛头露面上学的,我一直对这话深信不疑。

云姐却觉得这话有道理:“你这一个月啥也别管,就学习,你要是能一个月学完四年五年的课程,倒也不用说对书里的内容倒背如流,到时候你做套卷子能拿上八十分,我就负责跟你家人说,让你去上学。”

我还犹犹豫豫的,哥哥上学还等着我拿钱呢,这个月要是不能把钱寄回家去,爸妈不得来城里发疯。

“你呀,就听云姐的,我们还能害你吗?

你还这么小,又聪明,以后能自己考上大学不是更有出息?

你指望你哥哥,可你哥哥结了婚有了嫂子还能向着你?

更何况你哥都二十多岁的人了,指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给他打工赚生活费,也不像是个能指的上的。”

婷婷姐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,这十多年哥哥从来没有想着对我帮扶半分,以前他吃完的冰棒,我捡起来嗦嗦里面剩的汁水他都要立刻找妈妈告状,要妈妈打我,这样的哥哥,以后真能帮我吗?

“好,那我今天就开始学习。”

除了婷婷姐给我搬来的书,我还自己花钱买了几本练习册,看一章书做一张题,吃饭的时候都得背上几个单词。

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明了以后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,但却是第一次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,不必再盼着别人以后出息了照顾照顾我。

一个月,我的学习进度突飞猛进,我在云姐和婷婷姐的注视下做完了三张五年级的期末考试的卷子,科科九十分以上,看着云姐对着答案批出分数,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。

可这时,妈妈来了:“小王八羔子,你给我滚出来,你翅膀硬了飞了想害死你哥哥是不是?”